【周叶】曾是你(四)
在周泽楷心里，《旧伞》是叶秋在旁观别人的一生。
既定的、无法更改的、让人遗憾的一生。
周泽楷花一整下午的时间把《旧伞》重新看了一遍。直到闹钟响起，该去上班了。
在路上，车载广播说，这场雨会下很久，断断续续的，将近一周，市民们最好随身带伞，以防骤雨来袭……周泽楷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卷好的伞，意味不明的眨眨眼睛。有什么熟悉的人影在视线边缘掠过。
是他。
他像昨天夜里那样，叼着烟坐在长椅上。就连伞都像昨天一样靠在身边。
……拐过便利店那个弯，他停下了车，跑到连椅边，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：“……等我。”
男人愣了一下，开怀一笑，不问缘由，只说：“好啊，晚上还在这里，我等着你。”
周泽楷微微摇了摇头。他真让男人等他，男人应该会这样回答吧？
只可惜他没有下车。
也没给那人回答的机会。
那个人总让他想起叶秋，但是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，于是也做不到冒冒失失去问人家要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。太奇怪了。
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到了广播台，还好没有迟到。陈姐的表情看不出喜怒，催着他快去准备，自己靠着桌子闭眼休息。他能看到陈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，状态也不好，可她总是那副冰冷的样子，笑意也从来都像是暂时冰冻在脸上，他问不出口那句关怀的话。
今天苏小姐并没有再打来，也许是生气了。他不想惹陈姐不开心，也没有再说那些自己的“小秘密”。下播后他沉默的撑伞离开，心想，今天也许做什么都不会顺利。
一切都是从他提起《旧伞》开始，莫名其妙的糟糕起来。
他再路过便利店，门口一个人都没有。
昨天那个人的身影好像是他的一个幻觉。
他回到家，把自己扔到床上，将脸埋进棉被里。
可能是雨天的错，晴天想不起那把伞，想不起那个男人，想不起叶秋。
梦里却又是男人笑着的脸。
他说，我就是叶秋啊。
他还梦到大学在图书馆看书的场景，柳树枝的封面泛着暗灰色，腰封上印刷着叶秋的签名。风想掀乱书页却被拦在窗外，他用指尖抚过每行字，眼睫颤啊颤。这本书是他去书展买的，不知道谁谣传说，叶秋会去签售会。他转了三路车，兜兜转转绕了半个城市，到了才知道叶秋并不在。他早就知道叶秋基本不会出面这种活动，却忍不住给自己一点希望。
有人说，吃到母鸡下的蛋，不一定非要见到下蛋的母鸡，同理，看到作者的书，未必非要了解作者。周泽楷那场书展之后就熄了念头。他买了本叶秋的新书，坐车回了学校。
现在有人告诉他，自己就是叶秋。
他忍不住想，如果那人真的是叶秋，他会怎么办？
他会和叶秋说什么？
说我很喜欢你。
我很喜欢你的书。
问他为什么会退圈封笔。
问他什么时候继续写作。
……
还有可能，认认真真鞠个躬，说谢谢你。
你的书陪我度过了很多日子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，你已经是我的一个很好的、很重要的朋友。
请你继续写下去，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。你为写作而生。
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都不说，陪他吸完一支烟。
他在梦里挣扎，就像在水里喘不过气的鱼。
没有人和他聊起过叶秋，他便不去想。当记忆如洪水出闸，曾有过的念头瞬间便灌满脑海。他想，我是真的很喜欢他。父母家人排第一，叶秋的书排第二，叶秋排第三。江波涛只能排第四，虽然他愿意和自己一起待着，还不嫌自己闷。
想起叶秋不是件糟糕的事。
我就应该记着他。
再上班的时候，他问同事拿到了那天那个苏小姐的电话号码。
同事一脸纳闷：“要人家听众来电的号码干什么？你还要给人打过去？”
周泽楷腼腆但是心情很好的笑笑，没有回答。
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，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女声：“你好，请问你是？”
他认真的回答：“你好……我是周泽楷。”
苏小姐的声音欢快了许多，她说：“是你呀，我就知道，你会给我打电话的！你想和我聊什么呀？”
“聊聊……叶秋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我们来聊聊我们都喜欢的那个人。
打完电话，他看向窗外，一抹温柔的阳光顺着窗檐爬到屋里，漫到地板上。
雨已经停了，太阳终于出来了。
敲门声忽然响起，他去开门，门外是熟悉的面孔。
那个人说，我是刚搬来的新邻居，叶修。
周泽楷说，你好，周泽楷。
男人问，我家停电了，你家还有电么？
周泽楷点点头，有的。
男人低头看到周泽楷刚刚打电话时随手拿起，忘了放下的书，带着笑意说——
呦，这不是我的书吗？竟然还有人看。
周泽楷听到自己问：“……叶秋？”
男人说，是啊。
是我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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